结业生张太阳入职一家银行成为信誉卡事务员。这份作业听上去面子，实践却和传统出售相同，长时刻面对成绩压力、软性加班、客户的刁难。不堪重负的他挑选和“黑中介”协作抽取高额提成，游走在利益和危险的边际。
跟着李帅走进这家公司时，不大的房间里坐满了人。有白叟，也有年青的女孩，见有人进来，他们齐刷刷回头往门边看。
一个精瘦的中年人热心地出来迎候咱们，他嘴上叼着烟，脸上每一条褶子里都挤着笑意。他一把搂住李帅的膀子：“兄弟，我可想死你了，一会让你嫂子给你做红烧肉。”
李帅介绍说这是南哥，又告知南哥，我刚进入银行作业。南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今后也是兄弟，先了解了解。”
话音刚落，房间里电话铃音响起。我注意到房间旮旯的一张长桌上放着大大小小十几部座机，周围规整竖着一排文件夹。南哥箭步上前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在发问什么，南哥摊开桌上的文件夹，照着上面记载的信息答复。
李帅告知我，这满屋子的人都是来办信誉卡的，那排文件夹里夹着一张张信息填写表，里边记载的个人隐私信息除了人是真的，其它信息多是假的。信誉卡批阅期间，客户把电话卡和身份证全押在南哥这，就连接听银行审阅电话都是中介伪装成自己接听。
按照当地银行规则，处理信誉卡得供给作业单位的证明，银行会打电话到单位回访，而南哥现在接的便是银行回访单位的电话。
作业好几个月了，我榜首次见这么多人一同来办信誉卡。我反响过来，南哥是一名信誉卡黑中介。
2016年头，我从校园结业后不久，被朋友引荐到本市一家银行信誉卡中心做信誉卡事务员。在银行里作业，说出去适当面子，实践上我的作业内容和传统出售差不多。
我每天八点半到银行打完卡便出去“扫街”——找自己没去过的大街或商场，挨个进去商铺推销信誉卡，赔了不少笑脸，撞上的常常是对方的冷屁股。一句严寒的“不需求”还算谦让，挨骂、被人推搡出来也是常有的事。
来找南哥办信誉卡的人却很谦让。他们多没有作业单位，不满意处理信誉卡的资质，但又急着用钱。有赌徒、买化妆品的年青姑娘、借款买种子的农人、家人患沉痾急需钱救命的人。不过，要花钱来办信誉卡的人一般还不上钱，也不在乎个人征信。
南哥精确掌握了这些人的需求，和当地各大银行的信誉卡事务员协作。两边分工清晰，南哥担任包装（假造）作业单位，信誉卡事务员担任办卡。下卡后，南哥收取客户下卡额度百分之十五的中介费，再从中分出百分之五给事务员。
李帅劝我和南哥协作，我犹疑了。入职训练的榜首天，讲师就告知咱们：一、禁绝和他行事务员一同展业；二，禁绝伪造客户信息；三，禁绝和黑中介协作。他弥补说，特别是和中介协作，这是银行的高压线，一旦发现，当即开除。
但不由得李帅的劝说，我壮着胆子填了两个客户的材料。忙到正午，南哥喊我李帅上厨房吃饭，嫂子做好了红烧肉，南哥将盘子特别放到我和李帅面前，让咱们多吃点。嫂子的红烧肉做得考究，每一块肉都包着酱汁，色彩通红，看得我胃口大增。
第二天到了银行，需求提交客户材料时，我害怕了，删掉那两个客户的材料。不过，没过几天，我在一个搭档的批阅经过名单上，发现了被我删掉材料的那两个人的姓名。
作者供图 | 参与银行举行的活动
半个月后，我领到底薪加提成总共4500元薪酬。李帅的薪酬差不多是我的两倍，还赚了4万块中介费，他告知我，和我一同去南哥公司当天，他便赚了4000元中介费。
我很惊奇。我和李帅是出去跑事务时知道的，他在另一家银行作业，大我两岁，作业半年，现已在东北这座省会城市借款买了房，我出去跑事务搭乘公交，他则开一辆雪佛兰小轿车。
刚结业的我负债1万多块，拿着4千多块的月薪酬，每个月还完信誉卡后简直身无分文。有次住的出租屋进了小偷，小偷在我房间翻不出钱，见桌上放着两个橘子，吃完橘子，挖苦地把橘子皮留在我桌上。
看到同行和黑中介牵线后收入颇丰，我也心动，但愿望一向打败不了惊骇。李帅再没带我去过南哥的公司，他说南哥和咱们银行其他事务员有协作，要守“规则”，不能抢资源。但他仗义地给我介绍了几个小中介，我去帮人办了卡，实在提交材料时又不敢了，几次三番，李帅也很少再找我。
信誉卡营销的作业所接受的压力大，出不了成绩一周七天都要加班，我过着朝八晚十的日子也办不到几张卡，第二天去银行还得挨老迈一顿骂。
2017年7月，我在办卡时和一位客户起了抵触，终究下定决心和黑中介协作，
那天，一个保险公司事务员找我预定办信誉卡。我来到他地点的公司，他的搭档半开打趣半认真地说：“每次银行事务员来办卡的时分，公司都丢东西。你看好自己的物品啊。”
我有点火大：“是不是你去客户家的时分，客户都防着你？”
那人随即动身威胁要打我。会议室里的七八个人也站起来，找我预定办卡的客户大约不想开罪搭档，卡也不办了，还将我赶出了会议室。
我掉头回到会议室想和他们理论。房间里的人再度动身，还有人随手拎起灭火器。我怂了，回身出去，听见死后肆无忌惮地嘲笑声。我在心里问好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家人。
入职半年我常遇到相似的事，做出售是一份庄严感缺失的作业。有客户由于信誉卡额度过低打电话投诉我，也有客户实在的需求我雨天赴约却放了我鸽子……次数多了，我感觉自己快要麻痹了，这一次，耻辱感却挥之不去。
不久后李帅再次联络我，说我地点银行和黑中介协作的搭档辞去职务了，南哥那有资质好的客户，问我办不办。
“办。”我没多考虑，决议今后要站着赚钱。
作者供图 | 加班回家的夜晚
我再一次来到南哥的中介公司，屋子里仍是坐满了人，南哥和前次相同热心。李帅从桌上文件夹里挑出6个客户，让我给他们办卡。南哥按住我的膀子，对我说，“兄弟，好好整，正午吃红烧肉。”我点点头，开端忙活。
旮旯里的座机又响了，前来办卡的客户拥挤着坐在桌子邻近。南哥走曩昔用力推开他们，“都滚蛋，谁再站跟前试一下，弄不死你们”。南哥对信誉卡事务员们很热心，对这些有求于他的客户说话时却很凶。
午饭时刻，南哥和前次相同，把红烧肉放在我和李帅面前。我敏捷夹了一块红烧肉扔进嘴里，混着一口米饭咽下去。南哥笑着说，好吃就多吃点，今后每次来都让你嫂子给你做红烧肉。
晚上下班后，我请李帅喝酒以示感谢。他告知我，白日我体现得太傲慢了。“南哥说能帮你杀人，你就得说能帮他抢银行，跟这种人打交道，你得比他更热心。”
我心知肚明，南哥对我好是由于我给他带来了每张信誉卡额度百分之十的利益，假设没有这层协作伙伴联系，或许他也会用力推开我，让我滚蛋。
过了半个月，南哥给我结了中介费，总共5000块钱，和我这一年的月平均薪酬差不多。
今后每个月我会去南哥那里三四次，为几个客户办信誉卡，逢去必能吃一顿甘旨的红烧肉。有个月我拿了将近4万块中介费。
钱来得太简略。每天从早上开端，我的手机便开端收到进账告知，少则几百，多则几千，我沉溺其间，总觉得发财之路才刚刚刚开端。我开端频频地请身边的朋友喝酒吃饭，出门有必要打车代步，每个月还给家里转2000块钱。
我也想用半年时刻给自己买一套房，但那半年，我的体重飙升30斤，钱一分没攒下，买房也变得遥遥无期。
利益与危险并存，贪婪往往能让人疏忽后者。
2017年12月份，领导打电话给我，说我的一个客户报警了，称自己并没有办过信誉卡。
“这个是不是经过中介办卡？”领导在电话里问道。他口中的客户姓名我现已没有印象，心里严重，但不敢轻率供认。领导又说：“差人在单位呢，你回单位核实一下吧。”
挂了电话，我在银行的办卡机器上查找那位客户的信息。她是一个商铺的法人，她老公不让她办卡，她找到做信誉卡中介的朋友办了一张卡。这位中介告知我，女性因赌博欠了一大笔钱，为了还账家中把房子卖了，老公将她赶了出来，她没钱还信誉卡就报了警，坚称那些信誉卡不是她办的，现已不止咱们一家银行接到报警信息。
我承认她办卡时填写的作业单位等信息为真后冷静下来。后来，银行调出机器上的印象，核对自己相片和笔迹，确认女性是在自主自愿的情况下办卡，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那之后，我收敛了许多，只和南哥一家中介协作。2018年过完年，由于坏账率过高，银行调整了咱们当地的危险系数，我地点的城市被定为高危险区域，信誉卡办卡门槛也提高了。客户需求有当地户口和作业证明，或满意持有别家银行信誉卡足一年、有房或车、大专以上学历其间一个条件，才干办卡。
我地点银行的办卡条件过高，我很难完结成绩，中介那也简直没有契合规范要求的客户。单位里混迹在各个中介公司的事务员陆陆续续换岗到其他银行，我也换岗去了一家办卡门槛低、信誉卡额度相对较高的银行，决议仍是以和中介协作为主。我劝诫自己，好好作业半年，攒出来一套房子首付钱，在这座城市安靖下来。
顺畅入职后，我给南哥打了个电话。他热心不减：兄弟，等你来了让你嫂子给你做红烧肉吃。
换岗后榜首次和南哥协作，我狠赚了一笔。周一例行早会，我不由得和一位搭档共享高兴。散会后，一个女性慢条斯理地来上班，径自走在工位上坐下。她大眼睛，身段小巧有致，听搭档说，她叫吴璐璐，和我一个组的，她的成绩终年稳居银行成绩榜首，一个人的成绩能顶组里三个事务员。
咱们组规则，迟到的职工要自动交给组里20块钱。吴璐璐迟到了，既没有挨批判，也没有交罚款。我觉得古怪，但也没多想，预备出去跑事务，吴璐璐叫住我，说要请我吃早饭。搭档朝我指手划脚，我则不明就里。
吴璐璐请我吃了一顿简略的早饭。吃饭时，她拉家常般问我之前在哪个银行作业，我照实说了，她赞同几句，又好像是不经意地跟我说：“刚来这家银行低沉一点，不应你碰的别碰。”我嘴上应着，心中不解：她看不到我的客户材料，怎样会特意找我说这些话？
我打电话给南哥，问他认不知道咱们银行的吴璐璐。南哥告知我，他一向和吴璐璐协作，前次协作那天刚好她有事，就找我曩昔办卡了。
本来吴璐璐找我，是由于我碰了她的资源。我想起李帅告知我，与中介协作最忌讳“动他人的奶酪”，我决议不再去南哥那里了。
一周后，南哥说他一个朋友有客户资源，问我是否乐意协作，我想这是南哥的朋友，和吴璐璐并无联系，便容许了。
我在南哥朋友的中介公司顺畅给5个客户处理了信誉卡。忙完后，南哥的朋友给我点了一份盒饭。我忽然怀念起南哥家的红烧肉。
第二天一早刚到银行，我把昨日在中介那里签的客户材料提交上去。正预备出去跑事务，吴璐璐走到我工位前，口气仍旧淡淡的：“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那再见了。”
没等我反响过来，主任把我叫了曩昔。他翻开电脑后台，用笔指着屏幕上显现“待审阅”的那几个客户。我装糊涂，笑着说，这都是实在的客户。
主任不说话，一向微笑着看我。
相持了一会，我打听地问道：“领导，没事我去展业了？”
“别介啊。”他用笔在屏幕上戳了戳，说：“把这个事处理完再走。现在材料到总行了，危险小组要去客户那里查询了，你得给个解说，我好交差啊。”
我心里一惊，早上刚提交的材料，这么一会就出了问题。按常理，处理信誉卡的客户材料提交后会有一个审阅周期，最快几个小时，一般需求1-2天，行里如此精确地看到那几位客户的材料，我和中介协作的事一定是露出了。
我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主任周围，压低声响问道：“领导，多少能处理？”主任用手在肚子的方位上比划了一个剪刀手。
我背上包出了银行，给领导转了两千块钱，我安慰自己就当破财免灾了。那天在外面跑事务时，我接到主任给我打的好几个电话。上头把查询小组换成主任查询，主任造访了我近一周处理信誉卡的客户的单位。查到和中介对接的就打电话问我“怎样回事”，我则用 “挂靠”搪塞他。
我心里很自傲，现已塞给他两千块，这些都是例行的问询，不会发生什么影响。
第二天一早上班时，我在工位上看到一封辞去职务请求书。
时刻还早，办公室没什么人，我冲去主任的工位上，责问他收了钱怎样还让我辞去职务。主任说：这事儿太大了，他也无法帮我。昨日那两千块钱，买你能够在辞去职务书上写离任请求是“个人原因”，假如是由于危险原因开除，今后我不或许再从事这一职业。他脸上写满嘲讽。
我语塞，签了离任请求书。第二天，气不过的我向司理投诉主任纳贿，还供给了微信转账的截图。没几分钟，主任微信转账将那2000块还给我，他有些气急败坏，说：“你今后别再找我了。”
钱拿回来，但作业也完全没了。我约李帅出来吃饭，他现已换岗到另一家银行当上团队主任。
我告知他作业的经过。他听后，笑了笑，说，领导的意思是让我给他两万。他持续说：吴璐璐你都不知道？她简直包办了市里一半的大中介公司，所以成绩才会这么好，你们银行的主任和司理没少从她这儿取得优点。她和银行里领导的联系好，当地的中介们也不敢惹她。
我模糊想到，客户材料露出的事，应该是她经过南哥给我下的套。
我想打电话问南哥为什么这样对我。李帅劝我算了，我在银行作业时是他兄弟，现在不在银行作业了，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我只好作罢，又想到每次去南哥家吃饭嫂子端上来的红烧肉，今后再没时机吃到了。
我暂时告别了银行，入职一家公司做运营。两年后，交房子首付的钱仍是没有着落，我再次向银行信誉卡部分投递了简历，面试完毕后，银行领导微信告知我，由于我在上一个银行是“危险离任”，今后都从事不了这个职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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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张太阳
修改 | 李一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