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喝酒的父亲
作者:耿建华
父亲是个村庄医师,大半辈子起早贪黑、踏踏实实地给本村和周围村乡民治病。他根本没啥其他喜好,除了爱喝“两盅”。这也算是他的缺点。父亲喝酒一般在正午或晚饭前,不需有像模像样的菜,只需一碟凉菜即可。来上半斤猪杂伴,那算是改进了 。一杯酒下肚,品滋品尝的声响,听起来惬意而舒畅,让不喝酒的人顿生仰慕。那时父亲喝的都是从村里小卖部买来的廉价酒,他舍不得买好酒。他的理论是:有酒喝,有肉吃,足矣!
有一次,父亲去外村出诊,太阳快落山时,父亲才依里倾斜地回来。父亲拿个马扎,坐在树下,对着正给猪剁食的母亲,絮絮不休着,眼中流露出一种沉醉,说:“好酒,嘿嘿,今日喝了好酒!几十块钱的酒。”母亲笑着说:“瞧你没出息的姿态,像八辈子没喝过酒似的。”父亲眯缝着眼,说:“你懂些啥。”平常话不太多的父亲,那天的话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直到他靠在树上模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问起父亲昨日的工作,他说早不记得了。
我到城里上高中的时分,父亲偶然来给我送生活费,趁便带着我去逛一下商铺,每次给我买东西时,我发现父亲的眼睛总会盯着各色白酒打量,他不时地抽动着鼻子,好像纵情地闻着酒香。我暗地里下决心,长大后必定让父亲喝上好酒。周末回家,看着家里橱柜里摆着的那些廉价的酒,我的心总难免会有一阵震颤。
上大学后,我使用课余兼职打工,那年寒假我给父亲买了两瓶好酒带回家。父亲接过酒看了又看,眼睛登时浮现出异常的光荣,我从父亲的眼睛里看出了惊喜,他嘴里却说:“你买这个干啥?这酒这么贵,钱不能乱用嘛。”话尽管这样说,却左看右看,半响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酒。
吃晚饭时,父亲看着精巧的酒瓶,抚摸着,犹疑着,不忍开瓶,又要拿出橱柜里的廉价酒。我翻开酒瓶,为父亲倒上满满一杯,登时满桌酒香四溢,连从来不喝酒的母亲也说:“这酒还真有股子香味!”父亲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像要把飘在空气中的酒香也要吸个尽。我为自己也倒上一杯,敬了父亲,只见他端起酒杯,小心肠咂了一口,在嘴里渐渐品着,喉结轻轻地动了动,眯起眼睛,又抿抿嘴,看得出,有一种久别的快感在父亲的脸上泛动着。
父亲品了几口,我动身想给他的杯子从头满上,父亲忙捂住酒杯,说好酒要渐渐喝。喝完一杯,我匆促给父亲再斟上,可能是急了些,酒杯要溢出来了,父亲忙垂头用嘴吸了一口……看着父亲喝酒的姿态,我心中五味杂陈,今后我要好好工作,每年多给父亲贡献好酒喝。
父亲喝酒时还有个缺点,每隔几天,总会邀来几个老酒友共饮。逢有好酒,更是从不独饮。酒桌上,父亲热心地将每个酒杯都斟得满满的。情不自禁地夸耀道:“这是我儿子带回来的,我们一同尝尝。”老友们连夸酒好,父亲抿口酒,眯缝着眼睛,说,那是,那是。所以父亲的脸上开了红花,劝酒的声响愈加底气十足,“干!”
往后母亲总是责怪父亲:“儿子贡献你的好酒,你倒好,自己没喝几杯,都‘贡献’他人了。”父亲仅仅咧着嘴哈哈笑,对母亲的话不以为然,说:“好酒我们喝,人多酒才香,喝酒的事你不明白。”一番“显摆”往后,父亲的橱柜里只剩下了酒瓶子,装在盒子里给他装门面。
有一年部队使命紧,我不能回家,我特意叫在驻地打工返乡的熟人为父亲带回几瓶好酒。大冬季的,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的父亲,晚上到村头的杂货铺给我打来电话,声响哆哆嗦嗦:“儿子啊,太操心了,太操心……”
这次度假,我按例买了好酒送给父亲。他满心欢喜,逢熟人便说:“儿子给我带好酒回来了,上家去尝尝。”看着头发已斑白、背已微驼的父亲那副容貌,十足像个满意的孩子,我心里涌起一股热流和欣慰。
前天我知道了在这里打工的同乡要开车回家,我便托他捎回两箱当地的好酒。尽管我没能回家,我好像也看到了头发斑白、背以微驼的父亲站在门口向他人招待:“儿子给我捎回好酒了,过来尝尝。”那副满意和骄傲的姿态让我想起来哑然失笑。
耿建华,石家庄市作协会员,自在撰稿人,多部微电影剧本获奖,部分著作散见报刊。
责编 | 王芳修改 |王世杰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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