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家明
平遥，一半在史书中，一半正在上映。/图虫构思
“平遥假如再这样开展下去，会渐渐的像丽江，越来越像阳朔，越来越不像自己。”问题是，平遥应该是怎样才像平遥？
在我国古城的竞赛中，平遥的体现越来越抢眼。
同为世界文明遗产，丽江古城在申遗成功后的二十多年里敏捷商业化，“宰客”“酒托”“艳遇”等现象已成为它尾大不掉的负财物，一度被国家旅行局正告。
另一边的凤凰古城，2013年景区运营方涸泽而渔，强制围城收门票，也把我国游客心目中的文艺圣地拉下了“神坛”。
唯有平遥一向很稳。
刚刚完毕不久的第三届平遥世界电影展，多达24个国家和区域的54部电影前来参展。至2017年，平遥县一年招待游客到达1300万人次，旅行收入超越150亿元。
2018年，贾樟柯为平遥电影宫开幕。/图虫构思
25年前，平遥成为世界文明遗产之前，一年旅行收入不过几十万元，全我国没有多少人记住“平遥”这个当地。
在首届平遥影展的活动中，贾樟柯屡次提及他要在一个山西小城举行世界级影展的大志：“我便是要证明，咱们山西人不是不可，而是没有时机。”
从今日的我国城市格式来看，这句话显现了山西人的顽强和拼劲。贾导成功了，平遥也如愿以偿变成了我国内陆最有世界范儿的古城。
但咱们或许都忘记了，平遥历来都不缺腾飞的时机。
01
平遥与晋商共荣辱
烟云散聚，兴衰更迭。/图虫构思
用现在的话来说，平遥便是那时我国的超级一线城市，位置比今日的上海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平遥的地舆环境来看，这个当地想成为全国性的金融中心，本来无异于痴人说梦。明清以来许多史料，大多记载了平遥的瘠薄，“民多而田少，竭熟年之谷，缺乏供两月”。
许多人会据此估测：恰恰是由于平遥土地瘠薄，务农缺乏以糊口，才迫使当地人不得不从事商业生意，成为了显赫一时的晋商集体。
用余秋雨式的话来说：“他们把怅惘的目光投向家园之外的广阔六合，试图用一个男子汉的强韧筋骨走出别的一条脱节贫穷的大路。”
我国有许多相似平遥这样的瘠薄之地，可它们都没有成为平遥。我国有许多当地的人都会外出从商，他们大多都没有成为晋商。
一座城的故事，是一城人写就的。/图虫构思
一个当地的命运，天然要靠当地人的自我斗争，但也要考虑到前史的进程。平遥的命运，从始至终都离不开前史背面那双看不见的推手。
今日山西与内蒙古交界处的长城，始建于明代成化十三年（1477），遭受了“土木堡之变”后，朝廷开端在此大规模构筑防御工事。但城墙并未能阻挠蒙古马队，在尔后的一百年里，他们许多次越墙而入，进入山西区域大举抢掠。
直到隆庆五年（1571年），明蒙议和，在两边鸿沟的长城沿线敞开互市，山西商人得以在对蒙生意中大展身手。朝廷还鼓舞他们运送粮草给驻边的百万戎马，以交换贩卖食盐的许可证“盐引”。
入清今后，清人不断开疆扩土，将外蒙古草原牧产、阿尔泰金沙、中亚织毯、和田玉石、恰克图毛裘等列为国家独占产品。
内蒙古多伦一幅关于晋商日子的浮雕。/图虫构思
在对蒙生意中深耕了上百年的晋商，早已在清兵入关之前就开端与满人做生意，此刻便水到渠成地成为了半官方的经销商。
依靠生意与票号的增加，晋商们把自己的家园建造成了我国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地，亭台楼阁连绵不绝，大族大院遍地皆是，有人乃至将平遥、太谷等地称为“清代的华尔街”。
惋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从战役生意中兴起的晋商，终究也在战役中走向式微，而榨干他们的人，和最初拔擢他们的人，是同一群人。
据前史学者秋原在《清代旅蒙商述略》中考证，在太平天国战役中，富到流油的晋商成为了清政府要点“劝捐”目标，山西商人的捐银占到了全国总额的37%。
“在清朝前半叶，政府用歪斜性的方针实惠了晋商，也养肥了晋商；在清朝后半叶，开端从晋商身上罗致养分，以保持自己更加衰落迂腐的躯体。”
曾浓墨重彩的“晋商”二字，现在只剩传奇的意味。/《乔家大院》
到了宣统元年（1909），辛亥革命的前夜，晋商票号树立的金融系统和清王朝一同走向了溃散。
在广东，其时我国第一大票号日升昌开在广州的票号，店员拾掇账簿逃到香港、澳门流亡，躲到1911年，经香港、上海、天津回到平遥。
“回到平遥的时分，各地来要账的人现已许多，总号无法敷衍，早都锁门跑了。”
几年后，《大公报》作者去山西旅行，只见各大票号“彼巍巍灿灿之华屋，无不铁扇双锁，昏暗无色”。
02
平遥保存下来，竟是由于没钱拆？
进入二十世纪下半叶，平遥、太谷、祁县等地旧日的富贵，早已成为了昙花一现。
八九十年代的平遥，除了城中有许多年久失修的古修建，和我国大多数四五线小县城并无太大的不同。
现代基建基本上没有，路程是泥的，牛车马车还在跑，路上布满了来来去去的车辙，坑坑洼洼，一下雨就满地泥浆，路旁边拴着的牛马，前面吃草，后边拉粪。
1980年，同济大学教授阮仪三去平遥做古城维护规划时，亲自体会过当年平遥的日子条件有多么艰苦：
“饮食卫生状况糟糕。正午10点多饭菜烧好端到饭桌上，不久饭菜上面一片都是黑黑的苍蝇。开端咱们没有留意，所有的人员都染上了菌痢，12个人都病了，大便出血。后来我就派学生坐在那里专门赶苍蝇，看管好饭菜。”
“幸存者”平遥古城。/图虫构思
此刻三晋区域留下来的古城现已不多了，太谷、新绛、洪洞等古城都遭到了大拆大建，大批明清修建被推倒。阮仪三在山西看到，“到处是欢腾的工地”。
平遥逃过一劫，恰恰是由于太穷了，当地政府一向没钱拆。但到了80年代，再穷的县城也在想方法搞建造，平遥此刻也推出了一个总体规划。
据阮仪三回想，假如那份规划得到履行，今日的平遥将会是这样的：古城中心拓荒出一个大广场，纵横开辟几条大马路，市楼周围建成一个环形的交叉口，还要建造一条新的商业大街。
可想而知，有多少明清古修建将会被撤除。为了抢救平遥古城，阮仪三和校园借了3000元，带着十几个校园去平遥勘探了一个多月，把维护计划做了出来，呈送当地政府参阅。
怎样办，没有多少人感兴趣。阮仪三最终去了北京，约请其时的全国政协城建组长郑孝燮、全国政协文明组长罗哲文去平遥观赏。
郑孝燮到平遥后对山西省领导主张说：“这个规划是‘刀下留城’的规划，是高水平的规划， 你们应该仔细履行。”
在阮仪三的回想录中，这是决议平遥命运的一刻。
他马上主张把这句话变成红头文件，郑孝燮便在维护古城规划计划后边加了一句评语“这个规划为维护祖国文明遗产作出了重要贡献”，山西省领导随即指示“期望依照规划仔细履行”。
尽管如此，其时山西对平遥的注重仍然不太够，还没有多少人可以预见到平遥将会变成什么姿态，成为世界文明遗产又意味着什么。
1995年6月15日，国家文物局开会审议“引荐申遗预备项目”，平遥代表却缺席了。比较之下，丽江古城就仔细得多了，不光专员带队，还精心预备好了节目，向参会专家展现了丽江的歌舞和特产。
与丽江比较，平遥很“后知后觉”。/图虫构思
平遥有什么？一向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派遣田中淡来平遥评价申遗项目，平遥仍是拿不出太多钱来补葺古城，迎候专家调查。
申遗前，时任平遥县长刘志杰对我们说：“50万人，5000万的财务，承载中华民族5000年的前史。不管成功与否，平遥都是赢家。”
现在看来，这句话多少有点靠情怀感动联合国专家的意思。不过，平遥有这个底气。
田中淡来了平遥后，题了七个字——“平遥古城甲天下”。
03
平遥的不平
今日的人在提到晋商时，无不夸耀和骄傲于他们的光辉成就。
广东人梁启超以为，是晋商证明了我国人绝无仅有的商业才能：“不才在海外十余年，关于外人批判吾国商业才能，常无辞以对，独至以有前史根底能持续兴旺的山西票业，不才常以自诩于世界人之前。”
山西人是怎样做到的？前史学家或许会去从明清军政史里找答案，经济学家或许会去剖析票号的商业逻辑，而晋商自己，以及他们死后的家人，或许有另一种答复。
那些古旧的大宅院里，模糊还留有当年晋商的痕迹。/图虫构思
晋商的商业奇观，是许多商人离乡别井铺成的。山西籍考古学家卫聚贤在《山西票号》中提到，晋商们“回家以三年为班期，若住云南、新疆等处，路程太远，六、七年不得回里”。
据山西大学博士论文《盛世富贵：晋商与晋中社会叙事》记载，走新疆的晋商还有“三不回家”之说：
“没钱，回不了家；富了，丢不下生意，也不能回家；普通人也是有家难回，由于回一趟家，就把平常的积储花光了。”
听起来，这与当年南下打工，每年舍不得回家一趟的农人并无本质区别。因而，许多晋商终年流浪在外，忙于生计，毕生未婚，无儿无女，把大半生都献给了票号。
在晋商们的背面，婚后由于老公离家经商而守活寡的女人，出世后十几二十年都没见过父亲的孩子，不可胜数。
晋商光辉的背面，也有许多无法。/《晋商》
上述论文便记载了一则令人哭笑不得的故事：
平遥票号协同庆的店员赵德溥，三十多岁担任重担，受命到四川成都创建分号，他走了20多天来到汉中，住客栈时遇到一位老者，对方听到赵德溥的口音便问：“后生但是平遥人氏？不知尊姓大名？”
赵答复：“不才确为平遥人氏，姓赵名德溥。”
“但是德溥厚田?”
“正是。老者是……?”
“我是你父亲赵云森啊!”
现在的平遥古城住着2万多人，全县大约有50万人，其间超越10万人在当地从事旅行业。平遥人总算不用像当年的晋商相同，为了经商营生，离乡别井，“少小离家老迈回”。
本年8月乔家大院被去除5A景区，在山西各大景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平遥城里最近挂起了横幅，上面写上“遗产是平遥开展之源，爱惜遗产，爱我古城”之类的标语。
乔家大院被摘牌，更像是一个不详的预言。/图虫构思
平遥还在持续开展。游客们开端到平遥电影宫打卡，书店、咖啡店、酒吧、文艺客栈等古城标配，也都开到了平遥城里。
县长石勇曾对媒体表达他的忧虑：平遥假如再这样开展下去，会渐渐的像丽江，越来越像阳朔，越来越不像自己。
但是，平遥应该是怎样才像平遥？是“影视城”“旅行城”，仍是“博物馆城”？
阮仪三的学生、同济大学教授邵甬给出的答案是：以当地居民为首要社会支撑，集文明、旅行和寓居为一体的综合性城市功用区。
一言以蔽之，平遥之所以能成为平遥，不是由于那些从前金碧光辉的票号和修建，而是由于这儿的人，他们仍然可以在这儿如常日子，休养生息。
走运的是，贾樟柯在平遥的实验没有违背这一方向，平遥电影宫的团队70%都是本地人。他们或许能告知未来，平遥应该成为什么样，可以成为什么样。
贾樟柯的平遥，正在上映。/图虫构思
参阅资料：
《山居笔记》余秋雨《清代旅蒙商述略》秋原
《山西票号研讨》李永福
《平遥世界电影展第三年：格式已成 未来可期》新华网，201910
《“刀下”留平遥古城 ——》世纪，2019《平遥申遗20年｜不靠挖煤“挖文明”，千年古城的脱贫包围》汹涌新闻，201712
《平遥世界电影展，贾樟柯的资源和当地政府的生意》好奇心研讨所，201711
《丽江古城：商业化与文明的角力》人民日报，201609
《明清山西交通地舆研讨——以驿道、铺路为中心》陕西师范大学，张宪功，2014
《盛世富贵——晋商与晋中社会叙事》山西大学，殷俊玲，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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