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拉施都丁在《史集》开篇处的宣告，“还有什么事比成吉思汗国家的树立更值得一提的呢？它被以为是敞开了一个新的纪元。”蒙古帝国对国际前史的进程发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2019年11月30日，复旦大学前史学系副教授邱轶皓受邀参加上海图书有限公司、上海古籍出版社主办的“海上博雅论坛”，举办“国际史视界下的蒙古史研讨”主题讲座，一百余名观众参加此次活动。
讲座现场
怎么知道并梦想蒙古帝国
蒙古帝国横贯欧亚、幅员辽阔，很多族群的政治、经济和文明日子因而而改动。国内外许多学者被蒙古的魅力所招引，投身于蒙古史研讨。可是，有关蒙古帝国的前史资料，触及汉语、蒙古语、波斯语、阿拉伯语、畏兀儿（回鹘）语、藏语等多种言语，许多资料涣散在处于战乱的中亚区域，要想在“国际史”的视界下调查蒙古史，可谓困难重重。此次讲座浅显易懂，既包括上述各类史料的深度解读，又充溢形象的例子故事，不只面向专业学者，也是为一切前史爱好者共享有关研讨心得。
“怎么知道、梦想前史上的蒙古帝国？”1970年代，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编撰小说《看不见的城市》，以扩张中的蒙古帝国为舞台，叙说了马可·波罗向忽必烈报告新降服的城市的景象。该小说以《马可波罗行纪》为蓝本，经过架空前史的叙说，回应现代日子所带来的种种困惑。其间虽然充溢了文学家的梦想与隐喻，但也不乏对前史细节的敏锐感触。卡尔维诺如此写道：
“我讲，我讲，”马可说，“可是听的人只会记住他期望听到的东西。”
而在实在的日子中，蒙古帝国的前史以及成吉思汗的形象，都不同程度上成为现代民族国家构建本民族前史叙事，刻画民族认同的重要前史资源。苏联崩溃后的蒙古国就一反苏联年代对成吉思汗、蒙古史的种种忌讳，广泛地运用成吉思汗形象重塑民族传统，凝集国民认同感。例如，坐落乌兰巴托远郊金博尔多格（Tsonjin Boldog）的“成吉思汗挥动金马鞭”雕像便是这类典型的纪念碑著作。
坐落乌兰巴托远郊金博尔多格（Tsonjin Boldog）的“成吉思汗挥动金马鞭”雕像
与之相反，在现代伊朗的前史叙说中，虽然对蒙古人控制仍以消沉点评为主。可是坐落伊朗西北部苏丹尼亚（元代“孙丹尼牙”Sultaniya）的雄伟修建，依然展示出蒙古控制在伊朗前史上形成的大规划的文明交融，及其深远影响。伊利汗完者都是第一位揭露宣告改宗什叶派的蒙古汗，他立志经过将苏丹尼亚建成能够比美开罗的雄伟国都，昭示伊利汗国取得伊斯兰国际的政治、文明中心的幻想虽未完成，却实质上改动了当地伊斯兰教派的开展轨道。
上述古今纪念碑性质的修建，至今依然招引着很多游客。而游历当地的旅行者亦籍由此，目击并感触到蒙古年代在实际国际的巨大投影。
扩张与降服：蒙古帝国前期前史年表
13世纪蒙古帝国的扩张活动，逾越了民族与边远当地的边界，有必要将之置于“全球史”的视界进行调查。
虽然直到12世纪末，铁木真还仅仅东部蒙古草原上彼此攻伐的许多部落首领之一。但1203年，他却奇迹般地转败为胜，打败了本来实力强壮的克烈部及其很多盟友，随即一致了诸蒙古语部落。1206年铁木真获封“成吉思汗”封号。对“成吉思汗”一名的原义一贯有多种说法，如以为该封号取自突厥语中“大海”之意等。但罗依果（Igor de Rachewiltz）经研讨后指出，“成吉思汗”在古突厥语中有“强有力的”之义。无论怎么，自此铁木真并正式以“成吉思汗”之名登上欧亚国际的政治舞台。
和很多鼓起于欧亚东部的游牧帝国控制者相同，成吉思汗在一致蒙古高原东西部后，将其兵锋转向了东方农耕社会。他先后进攻西夏和金朝，此举也兼有复仇之意。直到1219年，一个偶尔事情将他的注意力引向西方。立足于阿姆河绿地的花剌子模帝国边将因贪渎财贿而杀死了成吉思汗遣来的商团，引发了后者的西征。成果，看似强壮的花剌子模在蒙古军的冲击下一触即溃。第一次西征的成功，大大影响了正处于上升期的蒙古人降服国际的大志，而本来就和以突厥人为主的花剌子模控制者离心的本地波斯语居民，转而投向成吉思汗，为后者带来了和伊斯兰国际交往一切必要的情报和办理人才。自此蒙古帝国开端了长年累月的西征之旅。
1227年，年事已高的成吉思汗在亲征西夏之际离世。他的离世使本来忙于西征蒙古诸王纷繁东撤，参加到新一轮的大汉推举中去。不少被蒙古人攻击的城市因而幸免于难。乃至在写作于加里西亚-沃列尼亚（今波兰东南边境）的古俄语编年史中，也留下了蒙古人因成吉思汗亲征西夏（唐古惕区域）而退兵的记载。虽然大部分同年代前史作者无法知晓蒙古帝国内部所发作的严重变故，但他们的著作依然实在地记载了“鞑靼侵略”在周边民族中留下的深化轰动。
尔后数代蒙古大汗继续安排并发动了第二和第三次大规划西征，其兵锋先后迫近匈牙利首都和耶路撒冷。而旭烈兀所带领的第三次西征规划更大，其发动的军事和科技力气，代表其时最高生产力水平。跟着西方国际和蒙古人触摸的深化，日子在不同文明区域的人们各自企图从自己的前史文明背景中寻找出解说蒙古人令人形象深化的军事成果的原因。例如，阿拉伯人企图从圣训中找出有关“鞑靼降服”的末日其实，而在波兰人与匈牙利人描绘蒙古侵略的文学著作和绘画中，蒙古人承继了古代头戴三角尖帽的斯基泰人或包裹头巾阿拉伯人的形象。一起，蒙古人在伊斯兰国际的降服活动也使得基督教国际对其发生梦想。他们将蒙古人和传说中的“大卫王”、“约翰长老”的故事相比附，以为前者能成为基督教国际的盟友并为基督文明“夺回”圣城耶路撒冷。一时间，蒙古帝国的名号威震四方。
在匈牙利人描绘蒙古侵略的绘画中，蒙古人承继了古代头戴三角尖帽的斯基泰人或包裹头巾的阿拉伯人的形象
1258年是中世纪史上十分重要的前史节点，旭烈兀带领的蒙古戎行攻陷巴格达并将哈里发宗族残杀殆尽。自此，伊斯兰国际公认的宗教、政治与文明中心不复存在。在第三次西征过程中，他们调动了欧亚国际中各种不同的战争资源：来自汉地的炮兵与火药、回鹘区域的小麦与军粮、亚美尼亚人组成的步卒，以及来自高加索、格鲁吉亚马队等等。蒙古人军事行动无意中也推动了国际范围内的文明技能沟通。虽然在1260年的艾因·札鲁特（在今以色列境内）战争中，大将怯的不花的偏师遭到全歼，然后停止了蒙古西征的脚步。但帝国的深远影响却在尔后的数个世纪中被深深铭刻进了欧亚大地。
蒙古年代的东-西之旅
蒙古帝国边境“自日出至日没之地”（《汉藏史集》），只要少量担负出使、商业、军事及宗教使命的旅人才有或许周游帝国全境。一起，穿行于帝国内部的旅行家也留下了很多第一手记载。马可波罗、拉班·扫马、卡尔宾尼、鲁布鲁克、李志常、常德、伊本·白图泰……这些蒙古年代的闻名旅行者，经过“旅人之眼”观察到广袤帝国中的习俗异同，细腻而富于细节，弥补了官方文献忽视的许多内容。
那么，“假如‘穿越’回蒙古年代，被大汗差遣出使远方，或是期望得到大汗的喜爱，需求具有哪些才能？”对这一问题的考虑，有助于进一步了解东西文明沟通的场景与细节。
关于一个旅行者而言，最首要具有的当然是言语才能。如卡尔宾尼就劝诫称，任何企图前往汗廷的信使都应该尽或许多地雇佣懂得钦察语的导游。另一方面，具有通晓多国言语的才能也是在帝国生计以至于发迹的必要条件。
在其时，作为控制者的言语——蒙古语，广泛通行于帝国控制下整个边境。因而从汉地到波斯，从埃及到也门都呈现了很多为学习蒙古语而编写的双语（或多语）词汇表。而在帝国的交际文书和商贸组织中，波斯语则具有通用语（lingua franca）的位置；而畏兀儿语和蒙古语同属阿尔泰语系，语法附近，是蒙古人学习办理久居社会的常识、释教经典的中介，也因而而通行于汉地、中亚、波斯以至于金帐汗国境内；而假如想经过陪侍蒙元帝师左右，取得接近皇室然后青云直上的时机，那么把握藏语不失为一条捷径。多语环境带来的并非满是隔膜，反而某些特定的程度上促进了常识的流转。例如，伊斯坦布尔宫殿中留下的一副八思巴文册页上记载的蒙古语告诫，居然和《元史》中所录忽必烈语录不约而同。如上种种，皆可见蒙古年代跨文明触摸与传达的广幅和深度。
此外，要想在东西之间来往无阻，还需凭借地图的指引。地图不只仅协助人类远行的东西，其制作时所遵从的准则和详细的地理信息也折射出其时人地理环境和国家联系的知道。明代在朝鲜半岛制成的“混一疆理全国国度之图”，第一次在一幅地图上一起制作了亚、欧、非三洲，一起也精确地描画出非洲南端的形状。其成果，被学者广泛以为学习了元代地图学的遗产。而在“混一疆理图”中，印度被描绘成南北两部分彼此别离的姿态，南印度被画成了悬于海上的岛屿。这有很大的或许性是由于蒙古人自中亚南下印度的数次讨伐均停步于德里苏丹国北部，因而无法直接经过陆路获取印度半岛中、南部的地理信息；而经过取道海路的穆斯林商人，元朝人也获知了有关印度南部沿海区域的常识。两组常识获取途径的区隔，使得其时人发生了南北印度为大海所分隔的幻觉。
在蒙古年代留存的各类文献中，也可窥见多元文明交融的印迹。如。山西区域发现的碑铭记载了汉人远行中亚、钦察区域的业绩。波斯大诗人萨迪的诗集《花园》则借波斯湾商人之口，详尽描画了亚欧各国之间的交易来往。伊利汗国宰相拉施特编著的《伊利汗的瑰宝之书》和《痕迹与复苏》，亦首度用波斯语对中医、农学、特产植物进行了介绍。
“看不见的手”——蒙古人影响力
符拉基米尔佐夫宣称，蒙古帝国通常被以为没有树立什么新的准则。是否果真如此？前史文献与考古开掘有力地辩驳了这一观点。
无论是“达鲁花赤”这样由宗王指定镇守当地的最高军政长官，仍是钤盖在大汗圣旨上的方形印玺，蒙古降服使得一整套依据“蒙古原型”的中心官僚组织被完好、均衡地推行到汉地、波斯和金帐汗国境内。
蒙古人勇猛好战，而他们对军事的注重客观上也科技常识的沟通与开展。波斯文蒙古世系谱《五族谱》保留了一页对我国传统干支编年”的翻译。在艺术范畴，13世纪今后，波斯细密画中融入了我国画的技法。颇具南宋风格的画面，配上波斯文小诗，成为一起的艺术方式。蒙古帝国的控制还带来了时间短的宗教宽恕，使得伊斯兰教、释教与基督教能够一起成为波斯细密画画师的描绘目标。
从《史集》的插图中，能够正常的看到13世纪的波斯细密画（Miniture）与“我国风”的交融。（印度）Rampur Raza Library Persian 1820
别的，13世纪后期经由海路前往我国的西方旅行者们，常常搭乘一种名为“Jung （或junk， ）”的我国式帆船，而从元朝被派往伊利汗国的使节也有时也搭乘此类名为“ ”的帆船直航波斯湾。和波斯湾—印度洋区域传统三角帆船不同，我国帆船在船舶结构、运载量方面均更适合远洋航行。在木板上涂改松脂防水的技能，乃至得到了拉施特的重视。“ ”的美名进入波斯语，除了“帆船”的转义外，还引申出“诗集”等义。尔后，该词又敏捷经过伊朗人向东南亚、阿拉伯区域传达，现在的马来语、爪哇语中的均有源自Jung以指称帆船的词汇，一起该词也被借入阿语并发生了和阿语语法相配合的改变方式。当然，跟着荷兰、英国殖民者的到来，坚船利炮替代了旧日的木船，Jung（Junk）的含义也和中华文明一起阅历了阑珊。如今的英语、日语中仍收有Junk一词，但其引申义已转变为“废物”、“无用之物”。由一个词语义在不一起期和言语载体中的改变，咱们也可一窥民族、前史、文明的起落沉浮。
结尾：“蒙古年代”的绵长余续
“到我了解了一切标志的那一天，”可汗问马可，“我是否就总算真实具有了我的帝国呢？”“陛下，”威尼斯人答道，“别这样想。到那时，你自己便是很多标志中的一个。”《看不见的城市》中的这段对话，提醒了蒙古年代的绵长余波。
现实上，“蒙古年代”确实成为了一种符号与标志，不断被今人提及。在影视著作中，无论是依据波兰小说家显克微支著作拍照的电影《激流》（1974）、《火与剑》（1999），仍是俄罗斯电影《成吉思汗的志愿》（2009）、《金帐》（2012）中都呈现了前史上的蒙古人形象。这些文艺著作，既体如今人对蒙古帝国的回忆与思念，也不乏谨慎的考证细节。而在中东，蒙古人攻陷巴格达并终究被马穆鲁克骑士打败的故事曾先后被埃及、伊拉克等国艺术家搬上荧幕，并被依据年代需求赋予了不同的涵义。如萨达特和萨达姆年代拍照的电影用旭烈兀和蒙古人形象暗射以色列复国主义者，而在伊拉克新近拍照的同一主题电影，则又用蒙古人形象来比方干预中东业务、引发区域割裂的外国实力。能够精确的看出蒙古帝国在当下依然是一个引发丰厚论题、投射年代心情的的前史资源。
邱轶皓著，《蒙古帝国视界下的元史与东西文明沟通》，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5月
讲座完毕后是观众发问与互动环节。
一位观众期望进一步了解元代的海陆交易状况。演讲者以为：元代的王公贵族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对商业进行管控，而民间商人与行会也期望自己的交易活动得到有力者的支撑，以此躲避危险。因而，元代的商人往往具有“亦官亦商”的特色。
另一位观众期望了解言语学习以及前史研讨的心得体会。演讲者以为：对前史研讨者来说，多语才能不只意味着能够阅览更丰厚的史料，也能有用防止研讨者在研讨过程中过于着重区域（文明）特殊性、本位性的限制，而忽视了前史事情、准则背面广泛而频频的跨文明沟通这一现实。一起，一起参阅多种言语的记载，也能够有用批改史料自身由于书写传统、文明—政治立场而形成的误差，然后培养研讨者具有对史料进行批评的自觉。总而言之，优异的前史叙事兼具谨慎的考证与浪漫的梦想，二者一起构成今人对蒙古帝国的知道与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