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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制的狂欢|《小丑》——一部关于他者的电影

2019-12-13 13:24:43  阅读:7372 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责任编辑NO。魏云龙0298

近几年,随着漫威和DC两大公司对于漫改电影市场的不断开发,更多标志性的漫画人物也逐渐为影迷所知。一直以来,有别于漫威电影具有的流行性与幽默等特点,DC的超级英雄电影以早期的《守望者》,《黑暗骑士》等作品突出了其写实、黑暗、乃至严肃的作品气质。但即使是在DC公司的一众作品中,今年大热的这部影片《小丑》也绝对有着其独特的风格。这部电影在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绩的同时,也面临着诸多争议。首先,作为一部以反派角色“小丑”为主角的电影,它放弃了为主角的犯罪行为提供道德辩护。在一些以反派角色为主角的电影,例如漫威电影《毒液:致命守护者》中,我们大家可以看到导演努力为主角的行为提供一些辩护的理由,或是将他们塑造成“反英雄”。而在《小丑》中,虽然导演似乎并没有努力为主角亚瑟提供道德上的辩护,但是许多观众却在看完影片后对他产生了同情。类似这样的观众的反应也成为了这部电影的最具有争议的一点,导演究竟试图塑造一个怎样的主角;而部分观众又为什么会对亚瑟产生难以控制的同情?要回答这两个问题,我们必须回到电影中,并试图分析亚瑟这一人物与“他者”之间的联系。

同情那个最弱者

好的电影往往会在影片的开头展现出自己的独特气质,而在《小丑》这部电影的开头,我们从旁白中得知整个哥谭市已经成为了巨大的垃圾场,民众也是怨声载道。而与旁白的情绪形成对比的,是坐在化妆台前试图完成自己小丑妆的亚瑟。这里我们能够正常的看到主角作为需要给人们带来欢乐的小丑,正努力使得自己笑出来,但在尝试后,他却流下来眼泪。当我们注意到镜中其他人物的虚化和周围环境的模糊化时,我们大家可以意识到主角的情绪变化是基于他内心的痛苦,而在通过几次“镜中”和真人的切换后,镜头落在了真人亚瑟身上,让我们更真切地体会到了主人公的悲伤,也让我们对他的痛苦产生了好奇。而在接下来的剧情里,导演并没有直接给出亚瑟痛苦的答案,而是安排了他遭受几个混混欺凌并被殴打的画面,这样的处理进一步加深了主人公脆弱、挣扎、痛苦的形象,随着压抑的音乐,观众已然对躺倒在地的亚瑟产生了怜悯。紧跟而来的是对于亚瑟生活惨状的描写,他的精神疾病、工作的不顺利、与母亲蜗居在一起、缺少感情生活…… 这一切都让观众对亚瑟的处境抱有同情,甚至是在他出于自卫杀死那三个华尔街精英后,观众脑海中仍留对亚瑟绝望处境的同情。

一些评论指责亚瑟的行为背后是“你弱你有理”式的逻辑,但需要意识到的是,对于亚瑟犯罪行为上的道德谴责,和对他痛苦生活的同情是不冲突的两件事。哲学家卢梭指出,当我们正真看到比我们弱小的,痛苦的他人时,我们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同情和怜悯。但是,这样的情感只能投射到比我们处境更差的他人身上,基于两个原因,首先,我们本身并不想经历与他人相同的痛苦;其次,当我们处于更弱势的情况下,我们自然无暇去顾及他人的痛苦。在电影中,亚瑟无疑是处于最痛苦位置的人,而这样的处境在影片中并没有好转,亚瑟每每试图抓住一丝希望,等待他的却总是更大的失望和痛苦。对于观众而言,我们应该对亚瑟逐渐失控的暴力加以谴责,而在另一方面,我们却也能对他的人生报以同情。对于亚瑟而言,在不断面对与自己有区别的他者后,他不断地意识到自己的痛苦远远超过了他人。因此,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的痛苦。而因为缺少了解亚瑟痛苦生活的兴趣和耐心,在电影里很少有人真正展露出对于亚瑟的同情。观众作为了解到亚瑟生活方方面面的存在,我们见证了他最私密的情感、他的挣扎、孤独、黑暗、痛苦、绝望。

消极的自主性与他者

一种对于亚瑟堕落的解释基于“人是环境的产物”这一观点。然而,这样的观点似乎忽略了亚瑟这一角色主观上作出的选择和努力。在影片开头,我们正真看到了亚瑟在幻想中得到了他仰慕的脱口秀主持人莫瑞和观众的认可和表扬。在现实中,亚瑟不得不去照顾自己的母亲,但在潜意识中,他也希望自己的行为能获得认可和表扬。在另一方面,亚瑟钟情于单口喜剧,也渴望能像他憧憬的主持人莫瑞一样为他人带来欢笑。于是我们正真看到他努力打磨自己的段子,试图在自己的表演时给观众带来快乐,变成一位成功的喜剧演员。但是正如同影片中所呈现的那样,亚瑟的段子本身并没有正真获得主持人的认可,是社会对他的好奇使得主持人将亚瑟请上节目。而亚瑟更是直接指出,主持人并非认可自己,而是不怀好意地要嘲笑自己。在这背后,我们应该意识到亚瑟在主动追求自己梦想的过程中,收到的来自他人的反馈是消极的,否定的,乃至看他笑话的。

而影片中另一段显露亚瑟主动行为的情节则是他对于爱情的渴望。在他的想象中,他与女邻居苏菲已然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她被亚瑟的幽默吸引,也在亚瑟经历几次大的波折(表演不利、母亲住院)时给予了他所需要的支持。当我们深究亚瑟幻想背后的原因时,我们或许会意识到这样的幻想是对于亚瑟遭受到的来自他者的消极对待的弥补。他急需这样一个和他有着相似痛苦的(基于电梯里的对话,照顾家人,住在同样的环境)人来给予自己爱与支持,而在这样的幻想破灭后,我们与亚瑟一起体会到了加倍的痛苦。诚然,做梦是美好的,但是以幻想来代替现实这样的尝试注定要面对梦境破灭的风险。而亚瑟与幻想中的苏菲的故事更是从侧面证明了亚瑟在现实世界中无法建立起他渴望的,积极的人际关系。仔细回想亚瑟与他人的互动,即使是少数给他带来过帮助和温暖的角色(母亲、同事),在最后都会对亚瑟造成不同的伤害。而幻想中的邻居苏菲则是安全的,因为她是亚瑟的安慰剂,是可控的。同时幻想中的女友也是亚瑟对于真实人际关系的逃避,和对于建立期望中的人际关系的信心的完全破灭。

消失的他者

在影片的结尾,我们正真看到小丑杀害了与他并无关系的观察员。虽然我们在接下来的镜头中看到了小丑的舞蹈和奔跑,但是当他独自走向走廊尽头时,他是背对着镜头的。因此,观众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就如同我们不知道他为何需要杀害无辜的观察员。在漫画《致命玩笑》中,小丑所相信的,是“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度过糟糕的一天”这样的价值百科观。而杀害观察员与表示任何人都可能受害也展现出小丑拒绝将他者区分的一面。在这随机杀人的背后,是对于他人的漠不关心,对于这时的小丑而言,人类已经被划分成了自己和剩下的他者。而这些他者对他毫无价值百科,不值得自己去建立联系,也不值得去细细划分这些人之间的不同。因此,在犯罪过后,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身的存在;而讽刺的是,小丑通过暴力抹杀来与自身不同的他者的存在,但如果有一天小丑将所有的他者消去,那么他也无法真正了解自己。如同在《黑暗骑士》中小丑对于蝙蝠侠的依赖一样,人类必须依靠与他人建立联系,观察人与人的区别,来真正了解自己是谁。因此,在影片的结尾,在小丑模糊的脸庞后,一并模糊的还有他的主体性,亚瑟失去了亚瑟这一身份,真正堕落成为了符号化的小丑。这,也正是悲剧的开始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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